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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 十月十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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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晚玉到霍府時,霍璋正在祠堂裏。

年少時,霍璋是很不喜歡祠堂這樣的地方的——那時候,霍父偶爾會罰他在祠堂跪著,言辭切切的與他說起霍家先祖功勳和事跡,令他莫要做令先祖蒙羞之事。那時候的他一擡頭就能看見上面黑壓壓的一片牌位,好似黑壓壓的山巒投下的陰影,壓得人險要喘不過氣來。所以,那時候的霍璋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,連帶著對祠堂這地方也喜歡不起來。

直到霍家被抄,家破人亡,流落突厥,霍璋的心情方才有了變化。偶爾,他也會想起父母,想起霍家,想起霍家那個被人一把火燒了的祠堂,想起祠堂裏那黑壓壓的牌位以及霍父說過的那些話......那時候,他心下便有些說不出的情緒。

忽然間,他便覺得:或許,他也不是不喜歡的,人都是需要有父母、有來歷,他也不會例外,甚至他還能背出祠堂裏那一個個的牌位,以及那些先祖的功勳和事跡。

正因如此,得天子賜府後,霍璋便又設了個和記憶裏幾乎一樣的祠堂,還把霍父、霍母的牌位也都放了上去,就連年幼夭折、原本不該進祠堂的幼妹牌位也都沒有落下。

此時,霍璋便仰頭望去,便能看見那一個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牌位。

他從上往下看著,最後終於將目光落在霍父、霍母、還有幼妹的牌位上,凝目看了許久卻又一直沒有出聲。

也就在此時,門外忽然傳來通稟聲——

“大人,宮中來人了。”

霍璋微怔,想到昨日宮裏才派人送了喜服來,現下又來了人,指不定又有什麽事,隨口應了一聲便往門外去。

然而,出人意料的是,等在門口的並非是他想象中的宮中內侍或者宮人,而是披著銀白色鬥篷的宋晚玉。

天色將晚,天邊的晚霞燒紅如火,卻也只剩下幾縷餘暉,門廳一側的燈光已是昏昏。

然而,宋晚玉手裏提著一盞燈籠,燈光盈盈,照得她鬥篷下的一角裙裾紅艷如火。然而,這如火的顏色也及不上宋晚玉仰頭看來時,那張明艷的臉容與發亮的烏眸。

霍璋還未反應過來,唇角便已不覺揚了起來,疾步上前幾步,從她手裏接了那盞琉璃燈,順嘴問道:“怎麽來了?”

過些日子便是兩人的婚期,兩人各有要忙的事情,已有一段時日未見。所以,霍璋還真沒想到宋晚玉會親自過來,驚喜之外已有幾分意外。

聽到霍璋的問題,宋晚玉頰邊不覺也是一熱。只是左右還有下人侍立,她也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解下自己身上的鬥篷,只得含糊著道:“先進去再說吧。”

霍璋一頓,先是擡起眼看她,隨即便主動提起琉璃燈,擡步往內廳去。

宋晚玉慢了一步,隨後跟上。

待得兩人一前一後的入了內廳,霍璋看了看左右,很快便又吩咐左右退下。等人都下去了,他才重又問了一句:“是有什麽事,現在可以說了嗎?”

宋晚玉看了他一眼,伸手解開了自己身上的鬥篷,露出她身上那件紅艷如火的大紅嫁衣。

紅衣似火,烏發如瀑,美人望之如玉人。

正因如此,燈光之下,宋晚玉頰邊的那一抹霞色便越發清晰了。

霍璋一時沒能回過神來,看得怔怔的,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:“你把嫁衣穿來了?”

宋晚玉心下赧然,卻還是大著膽子點了點頭:“嗯,我想穿來給你看看。”

看著一身大紅嫁衣的宋晚玉,霍璋一時間竟也說不出話來。

宋晚玉難得的大著膽子,追問了一句:“好看嗎?”

霍璋張嘴欲言卻又覺得自己喉間幹澀,他一向從容鎮定,雖寡言卻也非那拙嘴笨腮之人。可是,此時對著一身紅衣,滿面羞紅的宋晚玉,他卻覺得心口砰砰的亂跳著,口幹舌燥的身子說不出話來,只得咽了口口水,喉結上下動了動,方才勉強的應了一聲:“很好看........”

話才出口,霍璋便覺耳頰兩側似被火烤,火辣辣的。

宋晚玉聽了他這話,臉上更是紅的如同滴血一般,

二人面對面的站著,四目相對間仿佛還能看對對方面上的赧然與對立著,四目相對,竟是都說不出話來了。

過了一會兒,還是霍璋反應過來,主動開口道:“你來時,我正在祠堂拜祭先祖長輩.......”他頓了頓,然後才道,“你,可願意隨我過去看看?”

宋晚玉自是願意的。只是她自覺今日主動上門已經是太主動了,這時候應該矜持些,沒有急著應聲,只低著頭,露出一段玉白的脖頸,微微頷首。

霍璋卻沒有立時動作,站了站,然後上前來,伸手握住了宋晚玉的手。

他們兩人手牽著手,站的近了,近的似乎能夠聽到對方胸膛裏那砰砰的心跳聲。

霍璋凝視著宋晚玉的側顏,過了一會兒方才道:“當初在西山寺,我便帶你見過母親和妹妹........如今我們便要成婚了,是該去祠堂看一看。”

宋晚玉沒有應聲卻還是用力的反握住了他的手。

霍璋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宋晚玉手上傳遞來的熱量,那一點的熱像是火苗一般烘著他胸膛裏的那顆心,那些梗在心頭沒能說出口的話似乎也都湧了上來,自然而然的出了口:“以前,我被父親罰跪祠堂時,總覺得上面那些牌位都陌生的很,說是祖宗,可說到底也只聽過名字和事跡罷了,終究還是陌生的。可後來,霍家沒了,我卻總想起這些,想起父親與我說過的那些話.........”

“聖人賜了我府邸後,我卻又想修祠堂。”說著,霍璋抿了抿唇,薄唇如刀削,神色也有些覆雜,“然後,還把父母還有妹妹的牌位也都擺上去。”

宋晚玉能夠隱約的感覺到霍璋此刻覆雜的心思。她更加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,低聲道:“那很好啊,以後我們要是有了孩子。你還能罰他去跪祠堂........”

霍璋:“......”

不知怎的,聽到宋晚玉這話,霍璋心裏的那點兒的覆雜與感傷一時都煙消雲散了。他抿唇忍住笑,側過頭,擡起眼輕輕的瞥了宋晚玉一眼,終究還是忍俊不禁,笑了出來。

宋晚玉看著他露出笑顏,終究還是有些惱羞,忍不住小聲嗔道:“這有什麽好笑的?”

霍璋笑著握住她的手,順勢用力,將她抱到自己懷裏,然後才垂頭去吻她的紅唇。

唇齒相觸時,溫暖的氣息順著綿軟的唇瓣直直的往肺腑去,暖融融的。

胸腔中的心臟跳得更加激烈熱情了。

“是我太高興了。”霍璋一面說,一面細細的吻著懷裏的那個穿著大紅嫁衣的心上人,語聲極低,“能夠看到你穿著這身嫁衣站在我的面前,能夠帶著你去祠堂拜見父母先祖,還能夠.......”

還能夠聽你說起“孩子”。

這些事,只是想一想,他便覺得歡喜難言。

仿佛前半生的一切辛酸苦辣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命運的補償與饋贈。

***********

十月十五日。

雖準備時間有些倉促,但霍璋與宋晚玉的婚事卻是這一年裏難得的盛事。天子畢竟只這一個公主,又最為鐘愛不過,早早便交代了禮部不可輕忽,故而公主下嫁的儀駕擺開來後便極是煊赫,熱鬧非常,尤其是那一身喜服策馬過街的俊秀新郎,亦是引得滿京城的百姓們紛紛圍觀。

便是天子都親自出了一趟宮。

當然,婚禮結束後,天子也還是要回宮的。不過,眼見著女兒嫁人,天子這顆老父親的心實在是有些禁不住,回宮時順道還把三個兒子也給捎上了,一起回宮喝酒去。

太子與秦王亦是與天子一般的心情——極替宋晚玉歡喜又為著妹妹嫁人而感傷不舍,只齊王一臉喜色,轉過頭來勸慰父兄:“自阿姐及笄,我便盼著這一填了。這一盼就好些年,如今好容易等到她出嫁,阿耶和阿兄也該歡喜才是。”

當然,齊王也還有話沒說:這要是再不嫁人,怕不是真要嫁不出去了吧?

齊王說的歡喜,天子也掩了那一絲的不舍與感傷,重又露出笑容來:“也是,這是喜事,確是不好這般感傷。”說著便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。

天子舉杯,太子、秦王以及齊王自然不好不喝,只得也跟著喝了一杯。

齊王一喝酒就容易嘴賤,尤其是天子今日態度溫和十分縱容,適才他說了那些話也沒被斥責,越發養得他膽大起來,不禁往下道:“咱們在這兒喝酒,指不定阿姐他們正在洞房喝酒呢.......”

這話還未說完,一側的太子便看了過來,目光頗是不悅。

秦王也道:“你這說的什麽渾話?!”

天子更添幾分感傷,重又舉杯:“不說這個了........喝酒,喝酒!”

唉,養了這麽多年的玉白菜,居然就這麽被人拱了。

唉!唉!真是越想越氣!

宮中的父子幾個舉杯共飲,一時感傷一時歡喜且不提,宋晚玉與霍璋倒是已經喝過了交杯酒。

因著等這一日等了許久,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。

所以,真到了這一日,宋晚玉這顆小白菜不僅沒有一點羞,還恨不得主動湊上去拱人。

她與霍璋喝過了交杯酒,凈面洗漱了一番,兩人一齊到了榻上,她便有些忍不住了,像是抱著枕頭一般的抱著霍璋都不肯松手。

霍璋也是頭一回經著這事,並沒有什麽經驗,只得伸長手臂回抱住她,屏息間聽了一會兒彼此的心跳。

不知怎的,只這般抱著,兩人的身上也都漸漸熱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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